它開分8.2,3萬觀眾打分後還穩定在8.0。
並在第42屆金像獎中獲得多個大獎:
最佳女主、最佳女配、最佳男配。
這些都足以證明本片的藝術與製作水準得到了業界與觀眾的認可。
但它的票房只有一個慘字來形容,僅在首映週末收穫區區750萬票房。(截止到出稿前)
排片越來越少,趁著還能在影院看到。
咱們來聊聊這部「叫好不叫座」的本月佳片——
「白日之下」
In Broad Daylight
2024-04-12(中國大陸) / 2023-11-02(中國香港)
是女院友拉著我和她做的
《白日之下》的故事很簡單,展現了新聞報道背後鮮為人知的殘酷現實。
故事起始於一家新聞機構收到匿名線索,指一家名為“彩橋之家”的殘疾人院舍存在虐待行為。
為了深挖院舍的管理缺失,記者凌曉琪(餘香凝飾)決定化身為某個孤寡老人的孫女,潛入此地,揭示其隱藏在光鮮表象之下的殘酷真相。
《白日之下》的劇情靈感來源於一系列真實事件,劇本借鑑了多起震驚公眾的案例:
2014年“康橋之家院長與智障女性非法關係案”;
2015年“劍橋養老院院友集體裸體洗澡事件”;
2016年,葵涌“國寶之家”殘疾人院舍發生院友只得少量燒賣和青菜配白飯事件。
以及2019年康橋之家連續多起院友離奇死亡事件。
圖片來源網路
其中《白日之下》的主線是參考現實中的葵涌私營殘疾院舍康橋之家。
在2014年8月。
康橋之家(電影中稱為“彩虹之家”)的前院長張健華(電影中由林保怡飾演的章劍華)被指控在辦公室性侵一名智障女院友(電影中由梁雍婷飾演的黃小玲)。
上:《白日之下》章劍華(林保怡飾演) 下:康橋之家院長 張健華(圖片來源網路)
本案始於一名院友向警方提交了關鍵的影片證據。
在隨後的搜查中,警方在張健華的辦公室內發現了六張帶有他的生物體液及女院友DNA的紙巾,這些證據成了案件的關鍵。
但隨著調查的深入,複雜的法律和醫療評估使得案件朝著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2016年,律政司在獲取了醫管局提供的女受害者的專科醫療報告後發現。
由於女受害者患有創傷後壓力症和智障,不適合在法庭上出庭作證。
在仔細評估了所有專家的意見和案件的證據之後,控方得出結論——現有的證據不足以支援對張建華的任何控罪,因此決定撤銷對他的起訴。
這一決定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許多團體紛紛到院舍前進行抗議,要求政府重新審視殘疾人院舍的監管條例和社工的資格稽核,以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在張健華被宣佈無罪釋放後,他在電臺訪問中還聲稱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是女院友硬拉著我和她做的”。
並且解釋自己的DNA之所以出現是因為夢遺事件。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女院友不慎打翻了垃圾桶,導致含有他體液的紙巾被當作證據。
在案件結束後,張健華還進一步要求回收已支付的法律費用。
本以為此事會不了了之。
可誰成想——
在法律撤銷對張健華的性侵指控之後,警方又接到一名女性的報案。
她聲稱在1982至1986年間(當時她的年齡段在7至12歲),當時作為視障學校活動助理的張健華,在學校的圖書館、樓梯間、娛樂室和烏溪沙青年宿舍中對她進行了五次非禮。
此外,新聞還爆出——
張健華管理的「康橋之家」在短短八個月內竟發生了六起院友神秘死亡事件。
其中,一名14歲自閉症男孩在拆除康橋之家的窗花時意外墜樓死亡。
其母親稱,孩子入住後頻繁出現傷痕,且曾透露遭到工作人員毆打。
隨後。
連串醜聞爆發,導致張健華和康橋之家被社福署撤銷社工證及豁免資格,這是自2013年殘疾人機構發牌制度實行以來的第一例。
社署2016年撤銷“康橋之家”豁免證明書,變相院舍被正式釘牌(圖片來源:星島娛樂)
在2019年5月6日,張健華最終因五項非禮罪名被判有罪,入獄服刑33個月。
社會的包袱
“他是包袱、我也是包袱,人老了就是包袱!”
這是女主凌曉琪和母親對話中,最振聾發聵的一句。
住在福利院的通伯(姜大衛飾)也曾表達過,“人老了,就是包袱。”
影片透過一家福利院,赤裸地展現了當代老年人被簡化為一個符號,而那些不再對社會產生直接經濟價值的人群(比如弱勢群體或是殘障人士),也被當作社會的累贅。
政府對養老機構的一次性資金撥付和表面上的監管,就反映了這種觀點:
這些人群不值得投入太多資源。
根據香港政府的統計資料,香港從2021年開始就已進入超老齡化社會,65歲及以上的老年人佔總人口的比例超過了20%。
據預測,到2050年,每三個香港人中就將有一個是老年人。
圖片來源網路
儘管老齡化是一個全球現象,但香港特別感受到了養老設施的需求遠超過現有供應的壓力。
目前,全香港面對145萬老年人口,卻只有7.9萬張養老床位。(2023年末資料)
聯合國《人類發展報告》資料顯示,香港的人均預期壽命達到了世界領先的85.5歲(女性平均 89.6 歲),這進一步突出了對養老資源的迫切需求。
面對這種情況,香港推出了多種服務來應對不同老年人的需求。
比如,政府透過一種統一評估機制幫助65歲以上的長者,使他們每月只需支付1506至2000港元(1392-1849元)的費用就可以入住政府指定的養老院。
但由於申請者眾多,床位緊張,通常需要等待約三年。
在電影中,殘障人士則需要15年才能等到一個公共床位。
那麼,隨之而來的問題是——
面對如此重壓,社會在確保殘障人士和老年人的福利和接受方面是否已經無法取得進一步的進展?
在香港,很多專門照顧老年人和殘疾人的院所,實際上掌握了比預期更多的控制權。
尤其是以盈利為主的私營機構往往忽略了設施更新和改善員工福利,使得在極大工作壓力下護理人員的行為變得極為粗魯和失控。
香港津助院舍和私營院舍的區別是什麼?
(圖片來源https://theinitium.com/zh-Hans/article/20161122-hongkong-carehomescandal02)
那麼,被遺棄在“集中營”的人,的確猶如人間煉獄。
比如。
遭受訂書機訂肉,滿身傷痕的智障人士明仔;
上:真實情況(圖片來源明報)下:《白日之下》劇照
老人們被集體帶到天井洗澡。
在沒有性別隔離的情況下被清洗,尊嚴徹底喪失,周圍居民的目光讓這一刻變得更加屈辱。
上:真實情況(圖片來源明報)下:《白日之下》劇照
但是。
“老人院有什麼不好啊,不用露宿街頭,你還想要什麼?”(虐待欺辱VS露宿街頭,你選擇哪個?)
所以,在「彩虹之家」裡。
沒有歇斯底里的吶喊,因為喊疼便會流離失所;
沒有控制不了的哀傷,因為一切都會被沉默代替。
至此。
影片揭示了一個更加絕望的真相:
無論是院友還是家屬,很多人因為家庭的負擔而無法或不願逃離困境,選擇了視而不見或假裝無知,與加害者共同沉淪。
這種選擇可悲,但至少是某種選擇,對於他們來說,總好過沒得選。
白日之下
影片名為《白日之下》,“白日”卻不僅是時間的象徵,它還暗喻著香港的社會制度。
在小鈴遭到院長侵犯的時候,明仔嘗試保護她卻被鎖在雜物間,他從窗戶望出去,面對著陽光,那是他平靜接觸外界的短暫時刻,隨後他選擇了絕望的逃離——自殺。
一個痛苦的真相,不言而喻:
在這個由“白日”所定義的社會體系中,身體有缺陷的人被剝奪了作為完整人的權利,淪為了系統和制度的犧牲品。
近些年,許多港片如《正義迴廊》和《毒舌律師》等熱門影片都深入討論了公正和體制問題。
上:《正義迴廊》 下:《毒舌律師》
《白日之下》透過描繪一名記者在老年護理院的調查經歷,同樣觸及了這一主題。
影片中,一些令人難忘的臺詞深刻反映了導演簡君晉對現有體制的批評:
“如果我們不報道真相,我們就是幫兇”;
“你以為自己能改變世界?你只是個記者!”
“我們一直以來建立這麼多制度,但這些所謂的制度,連一個小女孩都保護不了!”
這些對話揭示了體制的不足和社會的創傷。
可對於片中福利院人的遭遇,我們能做什麼?
記者追求正義,堅持以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揭露真相,即便讓他們失去穩定的生活環境。
這種情況下,我們是否還能稱這種行為是正確的?
正確的決定又是否有意義?
它能改變什麼?
導演簡君晉採訪時曾說:
“有人感激,但曝光也讓許多人難堪。有的院友家庭被牽連,現場有人公開辱罵我們,記者也收到侮辱資訊。在這個過程中,社會並非總是糾正錯誤,有時甚至縱容問題繼續,使得揭露者反受攻擊。”
同樣。
電影透過一位新人記者的話傳達了一種希望:
“也許以前嘗試失敗了,但這一次可能就會成功。”
在彩橋之家被關閉之後,很多人責怪凌曉琪做了錯誤的決定——
曝光了彩虹之家與院長的惡行,致使眾人無家可歸。
她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正義行為”。
但通伯向凌曉琪說:
“不要因為你做了正確的事而感到愧疚。”
這句話體現了電影的核心觀點——
正確就是正確,錯誤就是錯誤,擁有能力和做好事並不衝突。我們不能因為覺得自己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就選擇放棄。
這就是導演簡君晉的想法:
“三分鐘熱度的關注雖不能解三尺冰封之寒,但至少有人關注。起碼我的態度是抱著希望,因為如果我不相信一件事會發生,它就不會發生。哪怕有一個人仍然相信,保持這個態度,就有改變的可能,我信蝴蝶效應。”
迴歸現實,電影的熱度和希望的態度真的能解決問題嗎?還是杯水車薪?
好訊息是。
現實中,電影上映四個月後(去年11月在香港首映),法院最終判決原告勝訴,之前被媒體曝光的福利機構被迫賠償受害者超過一百萬港元。
也止步於此。
到目前為止,香港社會養老資源依舊緊缺。
2021年資料顯示,大多數老年人已經開始(95.2%)選擇居家養老,只有4.8%選擇住在養老院或其他機構。
由於資助床位需求量大,輪候時間較長,到2024年3月,等待名單已超過1.6萬人。
不過相較於幾年前,福利院床位的等候時間,已經從平均3年縮減到平均8至10個月。
但,目前養老行業仍有約20%的職位空缺,增加了照護的難度。
至於電影對制度的抨擊,是否在現實生活中有所改觀或是推進。
比如。
社會制度漠視明顯的犯罪行為有沒有收斂?
養老院的虐待案件頻發法律介入的頻不頻繁?
像芳姐(虐待院友的護工)這樣的惡劣人物在護工裡佔比多少?
在案件中,儘管章劍華被帶上法庭,但因為一位女院友的心理狀況不適合出庭作證,控告最終撤銷。
當關鍵證人無法提供證詞時,法庭是否考慮其他形式的證據,比如偷拍的影片?
對此片中,律師早已給出了答案“司法制度是寧縱勿枉“。
就拿「康橋之家性侵案」和「劍橋護老院虐待事件」來說。
毫無疑問,它們都暴露了智障受害者在司法程式和法律保障方面的問題。
當時,時任香港勞工及福利局局長張建宗曾承諾在未來幾年內將增加資源投入。
包括擴大康復服務人員隊伍、強化社群援助,並且建立更多合規且完善的殘疾人士設施、日間中心及綜合康復服務建築。
儘管如此,這些承諾仍受到質疑。
許多人指出,鑑於香港智障人口達到10萬,提議的康復服務及住宿名額遠遠不足以應對現有需求。
後來事實證明,成效甚微。
電影暴露事實真相答案,卻沒有“解題思路”。
因為無論電影獲得多大的商業成功、受到多少好評、在電影節上贏得多少獎項。
我們都清楚:
這些並不能改變現實中的悲涼結局。
或許正如《白日之下》一冷到底——
白日之下,盡是不公不正,盡是無力改變。
參考資料:
1.《〈白日之下〉還原殘疾院社人間煉獄簡君晉:確信電影有改變世界能力|2023香港電影》,鄭天儀
2.《在香港,為殘疾人士建一間院舍到底有多難?》,端傳媒記者:陳倩兒,實習記者:黨元悅
3.《大灣區“北上南下”雙向奔赴,滾滾人潮中出現港人銀髮養老族》, 21世紀經濟報道 21財經APP ,作者:周妙妙
4.《白日之下·真人真事丨改編院長涉性侵智障女案!辦公室檢6張染體液紙巾曾辯稱:我夢遺》,星島頭條
(院線仍有少量排片)
影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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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17
監製:探長
Supervisor: Tanzhang
編輯:小探
Editor: Xiao Tan
豆瓣:影探
Douban
微博:影探探長